不是一个人漂流
八月有什么是值得回味的？
那天我一路向北，牵着头顶的白云赶往重庆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去重庆，像是宿命，像是归宿。去往那个方向的我，心中总是满溢着喜悦的。
我不太会说话，能说出口的都不及心里程度的万分之一。
那几天重庆真热啊，捕梦网的店主说，这是重庆这几年来最热的时候了。
她还说，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。
南山有风，那风是从城里吹来的。
我第一次在这座城市感受到山风，也是我第一次，从上空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复活。
沙坪坝在左上角，九龙坡在左下角，方向感颇好的我随手一指就能辨别出，他呆过的地方。
我想，这个山顶，他该是没有来过的吧？
我在这座城市，总算是做了一件他在这里十几年都没做过的事了吧？
我印象里的它，是春秋时节飘着细雨被浓雾笼罩的样子。傍晚时流浪小狗跟着我的脚步跑进橙黄色的隧道，抖抖身上的水珠，那打着结的白色毛发将水珠甩出好远，在灰砖砌成的半圆形墙面上留下点点滴滴的斑驳影子。
我的影子遮挡着水珠的影子，水珠就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。
我曾经也可笑地用自己的影子笼罩他，可他，永远无法成为我的一部分。
大部分时候会觉得真的孤独啊。这种得不到所爱的念头渐渐积压，让我看不清前路的方向。
我常常梦见自己在深海中漂流，一个人，淹没在无边无际的蓝色中。可我能够呼吸，我还能说话。我抬头看着这蓝色无穷远处的白光，一伸手，却只能触到透明的水。
和冻僵指尖的冰冷。
八月份的末尾，我刚从那里离开，他回家了。
我是踩着蒸腾的暑气离开的，而他是踏着第一场秋雨回去的。
手机在我手里依旧滚烫，那天的他穿着长袖，洋洋洒洒像个流浪诗人，帽檐下都是藏住的诗句。
那之后，重庆下了很久的雨。
不知道江面上会不会起雾，就像我在深秋时看到的一样，乳白色的，浓厚的。我用眼睛记住的景色，和他眼里看到的，是不是一样的呢？
我曾一度迷恋科幻小说，那种超越现代理论物理的假设和被人类改造到极致的世界，真是让人着迷。空间扭力加速后终于是能超越时间了，如果可以，我真想去试试，试试自己能不能回到十六岁。
我没有长过青春痘，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和我一样的。这种属于青春的标记从未在我身上发生过，就像我没有经历过的早恋追梦一样，我的青春往回看，一片空白。
我遇到他的时候，应该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。
可是我却第一次有了十几岁女孩该有的样子。
“真帅啊。”这是我对十三岁的他初见时的印象。
我曾经将自己置入随时随地的浮躁热闹当中，仿佛那样我才能感受到，我与这个世界是连通的。
可遇见他之后我才发现，我想要的全世界，真是狭小又遥远。
我曾经走过很多很多丧命的路，极致到生命消亡也不放在心上。
我记得又一次徒步一处处女河谷，在海拔四千米的悬崖边离死亡一步之遥，后来我也在这一步之遥里，看到了绝美的风景。
那个时候，你猜我最想念的地方是哪里？
清早七点的阳光驱赶走整夜的雾，悬崖边的云层很厚，像一张白色的地毯，让我忍不住想踏上去。
云海里没有水，云海不是海。
我那个时候想他啊，想念着的是他，而他不认识我。
那次回来之后，我马不停蹄地去了重庆。
从前大家都告诉我，现在哪还能看见星星啊。你看对岸的灯火像星星吗？
行驶在滨江路，我遇到了我在重庆见到过的最美的星星。
时间对于江河本身，兴许是无法产生影响的。它们依旧向东流淌，时缓时急，却从不会掉头逆行。
我就站在往东的路上回望，那反方向才是他的家。
成都东--重庆北
这条线路我走过太多次了，可是到现在我还记不清要在哪个广场上车。这好事是自称方向感奇好的我的软肋。
这好像是让我滞留重庆的独特理由。
我从摆渡车上下来，一路狂奔向高铁入口，那距离一米一米缩短着，我和重庆的之间的距离，在一米一米拉长。
我和他之间，却从未这般缩短又拉长。
我们活在在两个对立面，有着自己的安稳人生。
可现在的我知道，伸出手时你得不到的回应，是因为他回应了太多太多。用歌声，用每一次的演出，用自己能够说的话，用自己的字，用自己的表情，用自己的眼睛。
我向我看得到。
人这一生真是矛盾，又爱又恨，想得到又怕失去，得不到的又渴望。我曾经追求长久孤独，追求到终于没人再来叨扰我的人生。
可从那时开始，我却想叨扰他的人生了。
我也将人比作星星，看起来大家多亲密，亲密到散发的光芒都是纠缠融合的。但你仔细看看啊，每颗星星之间，却隔着以光年为单位计量的距离。
我看到的你，不是现在的你。你所认识的我，也不再是那时的我了。
这样一想，我们都是孤独的小星球啊，在世间的宇宙中漂流着。也曾碰撞毁灭过，短暂交汇过，可那之后，你还是得一个人继续走下去。
可我遇见他之后，我觉得，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在世间漂流了。
我追着他的光，追着他运行的轨迹，与划过的尘埃碎片作伴，拾取滚烫的热量重铸核心，这宛如重生的经历让我食髓知味。
我开始看得见宇宙的尽头，即使我说出来，也没几个人会信，甚至我会收获众多嘲笑。
可我知道，从此以后，我不再是一个人漂流了。
2016.08.31
By：张阿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