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阿洞

  14

 

  第二天因为脸肿的太厉害实在是没法见人，我就请了个假提前回家。

  我戴着口罩从学校后门出去，我们学校后门正对着陈晟他们学校的后门，我正寻思着要怎么给我妈解释脸上的淤青，就看见陈晟神神秘秘地站在马路对面。

  我下意识地想叫他，转念一想到我的脸，就止住了声。我上了公交车，看见他走过斑马线站在我们学校门口低头摆弄着手机。我等了很久都没有收到他叫我出去的消息，回到家时便几乎忘了这件事。

  家里照例没人，我从楼下的药店买了一些化瘀活血的药来擦。这种擦拭用的药味道都很刺激，特别又是直接擦在脸上，难闻的气味一直往鼻子里钻，棉签一碰肿起的皮肤就腾地要命，擦药的过程中几乎逼得我眼泪都快掉出来。

  刚擦好药，我就收到了一份国际快递。

  时机不早不晚，恰好是我在家的时候送到。我前后打量了一下快递来的文件袋，很好奇却又隐隐地不安。

  用小刀划开封口，一张精致小巧的卡片抖落出来。

  红色丝带缠绕的白色卡片有淡淡的薰衣草香，这是我爸爸的习惯。

  

  Mr. Yuan

 

  request the honor of your presence

 

  at the marriage of

  

  Myrtle Yuan and Boris Michael

  

 已经逐渐老去的两张笑脸印在卡片背面，这张请柬又像一张活生生的生死状，一场婚姻的坟场里爬出了另一个生命。

  随着一颗心的掉落，脸上的疼痛也稍减了几分。

  我其实不指望他们两一生都亏欠着对方，独自活下去。老有所依，远在另一个大陆的爸爸应该找个人陪他度过余生。

  不过还好，对方也是个中国人。

  婚礼在六月，就连日子也挑的浪漫，六月的新娘会幸福一辈子。

  我不确定十几年前的那场婚姻他是否如此精心筹备过，又或者有这般在意过，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经历过失败才能做到完美，那么对于被你遗弃的第一次来说，太过残忍。

  

  妈妈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，她敲了敲我的房门，我没有开门，脸上的伤不想让她看到，那张请柬我刻意放在茶几上，她应该是看见了。

  第二天一早起床时她也早已离开，桌上放着尚还热腾的米粥和一张字条。

  “你去美国吧，我不怪他。代我祝他幸福。”

 

  第二周上大课前我脸上的肿总算是消了下去，但总有一点淤青的痕迹。男生和女生的力量悬殊还真是有够大，我在教室看到那男生的时候他看上去屁事没有，我稍微遮住脸坐在最后一排，却还是会注意到不经意转向我的目光。

  一班的男生没有再找我的麻烦，相反地，他们似乎是在躲我，带着一丝不屑和反感似的。

  我也不想究其原因，虽然心里隐隐有直觉可能是谁做的，却也懒得再去求证。

  

  随着日头渐渐升高，气温也毫不犹豫地突破着新纪录。

  四月底时我们就已经穿上了夏装，在每日的早晚温差中挣扎着，抗病毒颗粒当成白开水一样喝，就是为了远离换季带来的病毒感冒。

  但是很不幸，王俊凯还是中招了。

  彼时他已经去了另一个城市拍新电影，在青春电影市场日渐衰败的当下，有王俊凯的阵容无疑为这部电影博得了不可多得的眼球和热度。

  热血男主角的缺席让剧组不得不临时更改拍摄日程，给王俊凯腾了几天时间回北京看病。

  本来仅仅只是一个感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，但王俊凯前日坚持拍完了淋雨的戏份，第二天就高烧不止。好在重要的戏份都拍得差不多了，这才踩在彻底倒下之前回了北京。

  千玺正处于高考备考最紧张的阶段，早就搬回了家里住，这几个月安心过上了高三考生的正常生活。于是北京的宿舍就落下王俊凯孤单单一个人住，白天经纪人会过去陪他，但是晚上却没办法。其他助理此时几乎散布于全国各处，回重庆的，陪千玺的，陪王源的，就连陪王俊凯的也在他飞回北京的时候趁机放了个小假。

  虽然很担心他，但是我也没想过要去看他。他去医院打了两天点滴，最后一天的量回宿舍再打，因为已经有粉丝开始在医院里引起骚动，不得已，只好请了他的医生上门就诊。

  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，但由于王俊凯这大半年都处于高强度的工作中，身子有些吃不消，医生建议他得多休息几天，不然落下病根日后就麻烦了。于是经纪人思索再三，和公司剧组沟通后，硬是满满当当给他放了一周的病假。

  纵使我在电话里见过了他太多次，说过太多句想你，但不得不承认的是，我们实际分开的几个月里，确实是产生了一些陌生感的。

  我提着米粥赶到他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，王俊凯的连环夺命call一只在我兜里震，直到他给我开门的时候才消停下来。

  这是我第一次到他的宿舍来，没有想象中小，但是异常空旷。偌大的客厅摆着一架钢琴和几把吉他，一张三人坐沙发，一个55寸的电视，还有一个白色的小茶几。

  这间宿舍是王俊凯毕业后公司在北京重新置的，为了保密，下了血本在一处高档小区选的的房子。

  我没有参观他们的宿舍，他倒是直直地就牵着我进了房间。

  他拉着窗帘，大大的飘窗上面有个小桌子和一个小吉他，一张单人床，一张书桌，所有的布置非黑即白，简单明了，典型的直男审美。

  我把米粥放到书桌上，坐在飘窗上看着他吃饭的背影。

  王俊凯手上还贴着取阵后的白药布，是左手。他右手拿着勺子送到嘴边，胡乱地吹一吹就放进了嘴里，不出意外地被狠狠烫了一下。

  我们没有说话，他吃得很慢，偶尔拿起手机看一眼，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我好像不存在似的。

  “王俊凯。”我叫了叫他，他没有回头，嗯了一声。

  “我六月份要去一趟美国。”

  他放下手里的勺子，将椅子转了过来，坐在上面就直接滑到了我面前。

  “去干吗？”

  “参加婚礼。”

  “你....爸爸吗？”他想了一下，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。

  “嗯。”我点了点头，手掌放在他的手心。

  “去多久？”他起身坐到我对面，和我一样盘着腿，我们两的膝盖在相对径宽较短的飘窗上紧紧抵着。

  我头疼地想了想，最终还是放弃般地摇了摇头。

  “我不知道，可能两三天，可能一个月左右。我怕到时候你又有什么工作我来不及给你说，所以今天有机会就先告诉你。”

  他抿了抿，点头。

  “去吧，又不是不回来了。”

  今天的王俊凯有些不一样，我皱着眉被他亲了一下之后才恍然抓住了那点区别，今天的王俊凯，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成熟和温柔。

  没有可以活跃的语气和状态，兴许是生病的原因，他的脸色有些暗沉，桃花眼下的黑眼圈厚重地像是刻意画上去的一般。手臂的力量也轻柔了起来，不闹腾的王俊凯，像一个大人了。

  我回应着他的拥抱，双手穿过他的双臂紧紧抱住他，就像他以前抱着我那样地用力。

  “我好想你啊，多久没见你，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。”

  “你们宿舍里不是有一张我的海报吗？天天看还会忘啊？”

  王俊凯轻轻搂住我，闭着眼睛十分享受这样轻松惬意的氛围。他关了灯，拉开窗帘，高层的视野十分广阔，半座城市都在眼里的感觉。高架很拥堵，闪烁的车灯异常浮躁，我却听不到。

  我只听得到王俊凯在我耳边的低语。

  “那不一样，我今天想知道今天的王俊凯长什么样，明天想知道明天的王俊凯长什么样。我每天都想知道你的样子。”

  他低笑了一声，凑在我耳边说：“你呀你，叫我怎么办才好。我也想每天看看你，抱抱你。我们滚滚今天有没有被欺负，有没有男生又生了贼胆啊。”

  我忍不住笑出了声，头埋在他的胸口，看着窗外宛如另一个世界的繁华夜色。

  “谁能欺负我啊，真正能欺负到我的只有你啊。”

  他拉开我的身子，垂着眸看着我，半抿半张的嘴角似乎想说些什么，却还是用一个吻交代了所有。

  “今天的滚滚，也是我的。”

 

  和王俊凯牵着手在他的卧室里散步，这个主意是他出的。那之后的三天，我都陪着他在这不到15平米的房间里溜着弯。

  王俊凯说他以前心情郁闷的时候就会这样在自己的卧室里散步，伪造一种户外的感觉，闭上眼睛，塞上耳机，深呼吸。

  我牵着他，缓慢地走上几步又掉转头重来一次。我问他会不会无聊，他摇摇头。

  他回剧组的头一天时特别舍不得，拉着我硬是熬到了十点半才让我走。宿舍不比自己家里，王俊凯是知道这点的，所以如果那是他自己的家，估计这几天我都回不了家了吧。

  他说送我到门口，却在我刚拉开他房间门还没迈出去的时候又将我拉了回来。

  他抱着我说：“滚滚，我回剧组之后要拍吻戏了，银屏初吻。”

  说到这里我想起他生日时的绯闻，女主角就是那个女孩子。

  “好好工作，争取一条就过。”我使劲拍了拍他的背，鼓励到。

  他的下巴蹭着我的肩膀，狠狠地摇头。

  “可是我会觉得很恶心。”

  “那你...就把对手当做我，想象成我的样子。”我努力地为他出谋划策，说出这句话之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妥，因为王俊凯抓着我的双肩紧紧盯着我，眼神意味不明。

  “我这样说...会不会太不要脸了？”

  王俊凯笑了，捏了一把我的脸：“不，是太可爱了，更想留你过夜了。”

  我伸手抓住他捏着我脸的手，半张脸的肉还被捏在他手里，心里的那个想法却突然破土而出，我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说：“我们下次回重庆，再去坐一次摩天轮吧。”